写文字的小编辑

视频剪辑人、文案撰写人、摄影爱好者,曾在某官方媒体深耕废物编辑一职十余载,现在想认真做个作家、摄影师,但好像晚了。

越州小故事(弥补一直没有写的画面)

“哒哒哒.....”一辆马车行走在田间小道,拐过三道弯,又绕过三块田,至异常宽阔的平道场子边,车夫“吁——”一声,马车戛然止步。

 

帘子掀开,一身民妇装扮的方海市,在一身粗布衣裳的玉苒的搀扶下,缓缓下了车,瞧瞧了面前开阔的视野,顺口道:“上次来,还道这些个地收成不好,今日来,叶子都绿了,长势倒是喜人。”

 

“前些日子天热,土地都干裂了许久,这几日下雨,庄稼人瞧着有水可灌溉,都出来做事了。这地本就肥沃,哪经得住大伙儿这么一浇,可不就妥妥儿地冒绿叶子了.....”玉苒安慰道:“说到底,还是爷对大家好,这群人才这样铆足了气力耕着这些田地!娘娘,还是先行进去吧!”

 

“好!”方海市点点头,转身入了院子,却见一个人都没有,心中疑惑,平添了几许不安,连忙加紧了步子朝屋中行去。

 

自方诸从宫中搬出来至这越州小屋长居,已有4年了。4年前方诸因着肺部严重受损,方时理在失踪长达一个月之久后回到宫中,从死神中力挽狂澜将方诸救回后,方诸亦并未有太多好转,又缱绻病榻三个月,待方时理腿伤好了,便与方海市商量了将人领到了越州长居。

 

这越州不似流觞,虽未有什么方氏宗亲,但这里贵在临海,气候宜人,且山中草药甚多,对方诸养病极为有利,再加之集市中有方家一条街的铺子,方诸便领了两个孩子,一边养病,一边盯着下人们打理着铺子。虽说事儿不少,但许多并不需要方诸直接管理,再加之越州许多人都知道方诸身份,且都晓得帝师爷为人心肠好,眷顾天下臣民,是个大善人,便越发多的村民们自发亲近了过来。可众人深知帝师爷身子不好,又喜清静,不少人便在小屋不远处盖了屋子,又将方诸的地租了去打理,每个月交交租,久而久之,以越州小屋为中心点,这4年时间里,原本甚是清静的一条乡间小道,竟建成了一片聚集地,平日里大家都和和睦睦,相互帮衬,若真是谁家遇到了什么难事大事儿,也会递了帖子进去小屋,给无暇无恙先行过目了再呈给方诸,由方诸决定要不要再出面协调。

 

时间一久,这越州府官反倒成了闲散人,所有人都知道帝师长居于此,故而亦未曾有人敢在越州造次,整个大徵国中,越州成了最安全之地,所谓“路不拾遗,夜不闭户”,在此竟真的实现了个八八九九。

 

如此一来,田地有人耕,铺子有人打理,一方百姓还处处拥戴,方诸每日除了养病和调教两个孩子,竟也无他事可做。

 

方海市本一开始还很担心远离了自己的视线,方诸会被这些围居的村民们叨扰,又担心这些个人围着方诸“居心不良”,然这些年瞧过来,发现村民们只不过私心认为,与帝师爷为邻能得一番庇佑的心态,且这些年越州也的确安稳太平,方诸的身子亦极少出问题,便逐渐放心了起来。

 

这四年来,起初方海市一到休沐时间便马不停蹄去越州探望方诸,后来随着褚惟允处理国事越发老练,褚唯一亦亭亭玉立成了大家闺秀,方海市便也慢慢减少了摄政,一个月常常有一半时间都懒得过问朝政。然而方海市终究是太后,身不由自,并不能随意出宫,故而亦只能在后宫中呆着,周幼度常常去探望了她来,陪她对弈弹琴,又陪她说话逛园子,终不至于那般寂寞。

 

方海市也曾提及,想要隐退了随了方诸去越州长住,然从身份及朝政大局来说,还是遭到了众人反对,这令方海市不甚烦恼。然方诸倒并不介意,只道太后该稳的时候还得稳着,不该任性为之,方海市听罢只能咂咂嘴,私下对周幼度抱怨:“他倒是自在了,跑去越州做‘地头蛇’,连府官都不敢造次,这‘土皇帝’比我这太后都舒服!自然不想要我这妇人天天盯着!”

 

周幼度亦是无奈,一开始还客气劝一劝,后来便肆无忌惮开着玩笑:“他在外头潇洒自在,你在宫中亦是任性妄为,像我这般翩翩公子每日陪着逗笑,娘娘何止比帝师逍遥百倍!若再传出些太后与幼度过分亲近的谣言,说不定帝师爷自己坐不住,就回宫了!”

 

方海市便笑笑,不再说些什么。这周有度亦是三十来岁的人了,而今连周家都放弃给他做媒了,便就这样守着她方海市,连方海市都默认了他这份情谊,罢了罢了,就这样混过着吧!

 

这几日,越州又传来消息,称帝师爷身子不爽了多日,原本好了许多的肺病,近日又有频频犯病的趋势,用药行针都不管用,方海市听了消息当即便坐不住了,只道要去越州看看,可这几日朝中事多,褚惟允日日寻了方海市来请教,方海市竟是一日都不停歇,去越州的路不长,不过半日,但却迟迟无法动身。直至昨日晚间,方海市瞧着褚惟允手中的事都处理了七七八八了,这才瞅准了时机,一大早地乘了马车朝越州行去。

 

车行半日,抵达越州小屋时恰好午膳时间,方海市疾步匆匆入了院子,见一个人都没有,倍觉不妙,乃加快了步伐。

 

这院子这几年改造了一番,里头建了二进院,私密性更强了些,屋子也多了些,毕竟里里外外包括医官和侍卫,以及烧火做饭的仆役,还有两个孩子及婆子们,也有快二十余口人了,俨然像个府邸了,方海市屡次想要再修个两进屋子,将府邸扩大了些来,都被方诸禁了,道一切简单些,毕竟没有女主人,能尽量保存些当年小屋的样子,便尽量保存着些,方海市无奈得很,亦明白方诸的心思,每每愧疚之下,便顺遂了他的意思。

 

此番入了院子,又跨进了一道门,沿着短短的廊子行去,便见两个孩子坐在门边的墙角下,嬉皮笑脸说这些什么,两个孩子皆是光着脚丫,一脸脏污,方海市瞧着,当场便黑了脸。

 

方至勤、方至深两个孩子已4岁有余,当年还在襁褓之时,不可谓不乖巧,没让奶妈和婆子们操心过,故而方海市亦非常安心让方诸陪着在越州。

 

谁知,自打两个孩子学会走路后,便成了破坏王与搅屎棍,哪脏去哪滚,哪里能造事就去哪里混,方诸常常被气得用家法伺候,下人们常说天下安定,帝师逍遥,独独两个小世子能要人命,帝师爷方诸十次犯病九次都是被两个孩子的管教给气得!

 

 

最初孩子还小,教诲自是无用,随着孩子越发长大,方诸越是管教越是来事,常常将自己气得病倒,众人们只得时不时将孩子领出去耍,让帝师爷清静清静。可婆子们日日盯着两个孩子,跟进跟出,亦是没有任何办法,不是去这家田里踩秧苗,就是去那家人家里抓鸡崽,跟在后头的妈妈们拦都拦不住,常常是今日上这家赔礼道歉,明日上那家补偿损失!附近的村民们叫苦不迭,又不好打骂,瞧着是帝师爷的孩子,又少不更事,只得像个祖宗一样哄着,幸而府中客气,常常是成双成倍补偿损失。

 

待两个孩子过了3岁,方时理瞧着两娃喜好在地里撒野,刨根抓虫,便常常出去摘药的时候,也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,叫他们认一认草药,也好远离了院子一刻是一刻,让方诸安静些。

 

谁知这一招并未有用,一年过去了,两个孩子没认识什么草药,到学会了抓越来越多的虫子,常常跟着方时理出门半天回来,能抓了一兜子稀奇古怪的虫子回来,将婆子们吓得在屋中尖叫,反倒令方诸越发头疼,久而久之,惹了个偏头疼的毛病来。

 

此番方海市听闻方诸这些日子身子又不爽了,心知肚明又是两孩子在作祟,挑了日子到了越州,入了小院瞧了方至勤两兄弟一身邋里邋遢坐在墙角下嬉皮笑脸,气不打一出来。

 

“你们两个,又是在作甚?!”方海市瞧了屋中木门掩着,婆子们也不知去了哪里,眉头一皱,对着两个孩子道:“你们的靴子呢?!”

 

两个孩子瞧了是方海市怒气冲冲而来,倒还知道行礼,规规矩矩跪了,磕了个头:“至勤、至深拜见娘娘!”

 

规矩一拜,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歪着头瞧了方海市,方至勤便道:“娘娘,我们的靴子被妈妈们脱了。”

 

“为何要脱你们的靴子?!”

 

“湿了。”

 

“怎么湿了?”

 

“踩田里了!”

 

“告诉娘娘,为什么你们去田里?”方海市无奈至极,缓缓蹲了下来,孩子虽是顽劣,终究是自己怀胎十月,用命生的,说不疼爱是不可能的。此番瞧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娃儿,均是一脸无辜地瞧着自己,气归气,一颗心还是被他们可爱的脸蛋化成了一滩水,无法亲自养在身边好好教化的愧疚感又一次升腾起来。

 

“我们去抓田里的虫子,给爹爹吃。”方至深虽是奶声奶气说,语气中却是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豪迈,俨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。

 

“抓虫子给爹爹吃?!”方海市哭笑不得:“为何要抓虫子给爹爹吃?”

 

“方叔叔说,虫子可以治病。”

 

“什么虫子?”方海市倒是好奇。

 

“水蛭。”方至勤淡淡说:“方叔叔说水蛭可以治病,说田里有好多,我们就去抓了。”

 

方海市倒吸一口凉气:“谁带你们去抓的?!可是婆子们?!”

 

“她们都是胆小鬼!我找小桂头带我们去的!”

 

“小桂头又是谁?”

 

“是我的好朋友!”方至深道。

 

“也是我的好朋友!”方至勤连忙补上一句。

 

方海市一时语塞,顾不上问那些细节,只得挑重要的问:“你们可抓到了?”

 

“我们还没抓到,靴子就湿了,不能抓了,小桂头就帮我们抓了三只,他比我们高,可以站在田里,拿网兜去捕。”

 

“然后呢?”

 

“我们拿碗装了,放在桌子上给爹爹吃!”方至深强调:“爹爹生气了。”

 

“爹爹没有生气!爹爹吐了!”方至勤反驳道。

 

“没生气为什么叫我们罚站?!”方至深又道。

 

方海市脸色又黑了一圈:“你们这是在罚站么?!”

 

“站累了,我坐一会儿,等会爹爹出来了,我们再站一下。”

 

“你们——”方海市苦笑不得,如此乖张顽劣,像极了当年的褚唯一,当年褚唯一便将方诸气得多次犯病,更何况此时是两个男孩!!

 

心中叹了口气,方海市低声怒道:“那你们应该好好站着!我去看看你们爹爹!”

 

说罢,懒得理这两个孩子,推了门进了屋,去瞧方诸了。

 

彼此方诸正脸色铁青地半躺于榻间,双眼微阖,喘息声颇有些重,方海市进来时,方诸并未知晓,方时理瞧了是多日未见的太后光临,连忙起身行礼,却被方海市抬手摁住。

 

声响惊动了方诸,缓缓睁了眼,瞧见了是方海市,并不意外,只是撑了方枕慢慢起身,方海市连忙取了外衫予他披上:“听说你这几日病了,我又忙了几日,今日才得以有空来见你,你可会怪我?”

 

方诸摆摆手,并不欲讲话,整个人瞧着没什么精气神儿,方海市微微侧了头,瞧了瞧方时理,问道:“怎么回事,为何这样没精神?”

 

叹息一声,方时理瞧了瞧方诸,见他并未有其他反对,便长话短说道:“四日前,大公子在院子门口与南村头的孩子荡秋千,本是玩耍得好好的,结果为了争个秋千,把人家孩子从秋千上推下来,摔折了右腿......前日二位公子在婆子们的陪伴下练字,结果将墨汁泼于.....泼于先帝的画像之上....爷便气倒了....我便想着与其这样日日捣蛋,不若出去采药还是带在身边,便带他们去山里摘了几个时辰的药,孩子们喜欢抓虫子,便问河里有什么虫子可以做药,我没有多想,便说水蛭入药,没想到他们见这几日爷病了,今日竟背着婆子们找了村北的孩子,带着他们去挖水蛭....又直接给爷倒进了饭碗中.....爷是真气坏了.....故而罚他们面壁思过....”

 

方时理说完,亦是一脸无奈与担忧,不好再细细详说,点到为止便不再作声。

 

“我刚进来,瞧了两个孩子都坐在地上,一脸脏污,婆子们都不管么?”

 

“是我管教无方,”方诸突然接嘴:“孩子还是孝顺的,瞧我病了,便以为水蛭能治病,才下河去寻....咳咳....”方诸低低咳嗽几声:“我只是气自己管教无方,故而也令婆子们不要给他们换衣裳,便就这样脏着,面壁思过,饿上一天,也许才会长记性....那河中淤泥厚重,若不慎滑入,哪里还挣脱得出来.....婆子们向来也管不住孩子们,也不敢管太多....咳咳...”

 

寥寥几句,方海市便也明白了方诸的意思,一时沉默,幽幽道:“你一个大男人,如何管教得了这样小的孩子,这四年你亦是不容易.....作为母亲,我本应该也负起教养责任,怎奈....”

 

“不关你的事,”方诸瞧了瞧窗外,脸上莫名多了几分无奈:“你国事繁忙,应以国事为重,我只是有些心疼阿旭的画像.....”

 

方海市心中郁结,两个孩子向来顽劣,已不是秘密,朝中许多人都知道帝师爷“领养”的孩子异常难教,且都以为是孩子的原因,故而一直在越州不回,也曾因为帝师爷长时间未再宫中教化皇帝,甚至有人曾私下觐见方海市,希望免了方诸“帝师”一爵,换其他人来担任,方海市亦曾为此事动怒过,叱责了众人不许再有此想法。而今瞧了方诸被两个孩子气得再次病倒,一时不知如何劝慰,只得再次叹息一声,试探道:“不若我就此隐退,就道身子不好,从此不理朝政,回越州老家休养便是,如何?”

 

“大可不必,”方诸突然一振,眼睛认真盯了方海市道:“等孩子们大了,我还是要回宫的,帝师一爵不可沽名钓誉,我已离宫多年,本就理亏......”

 

“莫说这样的话,你为大徵做了多少,数次生死,何人敢再攀讹于你我定不会饶了他。”方海市不想就此话题再论下去,恐又刺痛了他,便扶了他躺下,替他掖了被子:“今日我晚些走,瞧你精神不好,不若睡会儿。我去瞧瞧那两个‘油子’。”

 

说罢,又对方时理使了使眼色,方时理心中了然,随即跟了方海市出了屋子。

 

正出了门,便听得方至勤正奶声奶气地对方至深说:“我们应该是有母亲的,每个人都有母亲,小桂头就有两个母亲,我听他说,他的母亲死了,他爹就又给他娶了个母亲。”

 

“那为什么我们没有母亲?”方至深仰了头问道。

 

“李婆婆说,我们母亲死了。”方至勤道。

 

“父亲可没这么说过,不如我们去找一找母亲!”

 

.......

 

孩子的话寥寥几句,尽数传入方海市耳中,令方海市心中一刺,却还是若无其事呵斥道:“你们两个站没站相,坐没坐相,既是父亲罚你们面壁思过,为何你们毫无规矩?!”

 

冷不丁的声音传来,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,纷纷站好了,扭扭捏捏,又做了鬼脸靠着墙站起来。

 

方海市摇摇头,领着方时理又走远了些,直到院子门口,站在能一眼瞧见两个孩子的地方,便止了步。

 

“我难得瞧见帝师爷这样落寞,脸色也不好,可是旧疾又犯了?”

 

“也不是,”方时理想了想:“爷的旧疾一直没好过,喘症和心疾也常频发,只是没那么严重。这几日,两位小公子损坏了先帝的画像,帝师爷一直很伤心,但真正令他失落的,其实还是....还是孩子们长大了,这些日子老问其母亲的事....”

 

方海市心中哀伤,自然明白终会到这一天。多年前自己便和方诸说好的,对孩子们便说他们母亲死于难产,可耐不住孩子们越发长大了,有了自己的思维,问到方诸面前去,依旧会令方诸难过这夫妻名分不能大白于天下之现实。

 

见方海市陷入沉默,方时理便叹道:“其实爷这几年过得寡淡,虽然孩子们承欢膝下,但总少了些什么。他虽说您应该以国事为重,但其实还是想与您夫妻团聚的...这些日子大公子时不时问起母亲,爷本来还挺有耐心,这几日都不想再回答了,有一次还生气了,令大公子莫要再问了....”

 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方海市点点头,又瞧了瞧两个孩子:“婆子们照顾得可都尽心?”

 

“都尽心的,都很疼爱孩子们,只是婆子只是婆子,不是母亲,向来不敢打骂,在公子的教育上,只有宠溺,没有教化,一切职责都在爷身上,故而爷有些心有余力不足...”

 

“不若回宫去,我也好盯着些,你觉得如何?”方海市询问道。

 

“我其实觉得爷并不想回宫,只是担心娘娘,才说日后会回宫.....他在这里,更快乐。”方时理认真说道:“娘娘,爷心中盼着您早日归来的......”

 

“我何尝不想.....”方海市叹了口气:“只是很多事并未了断,我不能贸然隐退于朝中...”

 

方海市不再解释,远远瞧着两个顽劣的孩子,面壁思过亦是一副扭着的模样,心中无奈至极,亦愧疚至极,本是他们的母亲,却只能以太后身份面对,亦不能出手管教。而今两个孩子慢慢长大,对母亲也有了一定的好奇,可自己.....

 

“罢了,我会想法子。”方海市喃喃道,心中不是滋味。

 

“医官——”远处传来低低的呼唤,二人瞧去,是无暇倚在卧室门外,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几下,方时理随即明白,必然又是里头的人有些不舒服了,顾不上朝方海市行礼,便急急朝屋中行去,方海市心中了然,亦是亦步亦趋后头跟了进去。

 

入了屋中,见方诸侧卧于榻边,捂了胸口低低咳着,甚是艰难,方海市一阵发揪,连忙坐了过去抚了其背,劝慰道:“不是好好躺下睡了么?怎么又咳起来?”

 

方诸并不说话,皱着眉头沉浸在不适中,方时理捏了他的手腕瞧了脉象,陷入沉思。良久,方诸擦了擦嘴角:“海市,你回去吧,我无事。”

 

一阵心疼蔓延,几阵愧疚涌入心头:“我说了今日我无事,可以晚些再走。”

 

“早走晚走,都是要走的,你是一国太后,还是少来些此处为好。”方诸悠悠说来,话入方海市耳中,多少有些酸楚和嗔怪。

 

“有些事,你少想些。孩子们终究还小,你莫要一口气想着把他们教懂事来,唯一当年也把你气得不浅,而今也懂事得很.....”

 

“好了,不要说了,”方诸有些不悦,没由来地一阵烦闷:“我想睡了。”

 

方海市一愣,便不好言语,只得禁了声,默默坐在一边。

 

待方时理收了手,又默默陪了人,瞧着他越发迷糊直至入睡,便又将方时理喊至门外,细细问了病情。

 

“没什么大碍,不过是急火攻心,肝火不降,引发心动过速罢了。”方时理安慰着。

 

“这终究不是个办法,”方海市喃喃道:“我还是要尽快回来,早日将朝中事脱手,不能再这样让他继续等下去了.....”

 

方时理便不好再搭话,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,轮不到自己多提意见,该说的也都说明白了。

 

鞠了礼,方时理只道一句:“爷等了多年,您也等了多年,即是如此,不若顺遂了彼此,莫使一腔缱绻白白错付了彼此....”说罢,便淡淡一笑,回了屋,仅留方海市久久立于院中,瞧着一院子的鲜花与草药若有所思,还有两个嬉皮笑脸一脸脏污的孩子,靠在墙边扭着身子相互嬉戏......

 

天洪十四年七月,褚惟允正式亲政,方海市终于卸下一身重担,以摄政多年凤体难违为由,彻底离开前朝,回归后宫,并下太后懿旨,因思乡过重,且尊师为上,并方便休养,故而迁居故乡越州,从此不理朝政,一年中有半年都身居越州,陪伴重病缠身的师父方诸,朝中大臣皆不敢有异议。

 

彼时方至勤、方至深已经五岁有余,顽劣程度一再攀升,几已有了上房揭瓦之势。方海市日日守着越州小屋,每日替方诸教化着两个孩子,虽是气得不成样子,但日子终究还算安稳。

 

“别拦我!”方海市一手握着家法,一手被玉苒拽住:“娘娘,算了吧,别打了,回头惊动了爷了!”

 

“今日我若不打断方至勤的腿,我便不配在此住了这么久!”方海市面红耳赤,一把甩了玉苒的手,朝院门口跑去,那孩子光着脚丫子,已经朝农田跑去,方海市一身粗布衣裳,持了家法追出去,哪里还有半点太后娘娘的端庄。

 

“又怎么了?!”方诸从自己的屋中走出,倚靠门前,皱了眉头看着玉苒,又看看方海市跑远的身影,不住叹息。

 

“扰了爷清修了!对不住了!”玉苒连忙欠身行礼:“大公子昨天被娘娘训了一顿,今日捏了牛粪蛋子,砸娘娘门上了,娘娘气不住,跑去寻人了.....”

 

“何必呢....又不是一天两天了.....”方诸眉毛拧成了一坨疙瘩:“咳咳....哪里还有半点太后的样子....早知如此,还不如不要回越州,我也清静,日日这么追着孩子打,半点女子的仪态都快没了......”

 

“爷还是见谅吧......”玉苒不满道:“再不打,大公子真的要学坏了,不知道跟谁学得这样调皮....”

 

“本公小时候便这样!”方诸低低说道:“罢了,随她去!”

 

瞧了天边一轮夕阳已然挂在了地平线上,院子里花花草草亦被两个孩子扒拉得不成样子,墙上恣意涂抹着牛粪和墨水的痕迹,方诸突然想笑,又无奈至极。

 

这便是寻常人家的生活吧,有你有我有她,有一日三餐也有喜怒无常。

 

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么?

 

或许,卸下一身的光辉,褪去皇族的富贵,为此期待了多年,煎熬了多年的生活,便真的是如此吧。


夕阳落去,妻儿归来,人生终于有了最初憧憬的模样。

 

(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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