斛珠夫人 续写（64）
【生死④】
凤梧宫内，方海市寝宫仍旧是一派上下忐忑。
方海市体力不支，兀地昏厥，将玉苒与冰菊着实吓了一条，有经验的稳婆净了双手忙着来看，道是产妇气力不足，对着方海市人中便是一掐，硬是将满头大汗的方海市又疼醒回来，趁着方海市不备，又从桌边碟碗中钳出两片人参，撬开方海市的嘴给塞了进去。
这一套动作下来，虽粗蛮但利落，玉苒本心存不满，心道这宫中怎有如此蛮力的产婆，竟把娇贵的太后当普通妇人一般重手重脚相待，又是掐又是撬的竟没个温柔。可见方海市昏厥中又转醒，嘴上本刚想说道几句，又硬是生生咽了下去，只能满眼泪花地伏在塌边，一边给方海市擦汗，一边叨叨不休重复着“娘娘遭罪了。”
“看到头了！”一阵兴奋的声音传来，产婆们皆为之一振，两个正按压着方海市肚子的产婆便又加了些许力度，对着肚子一阵揉搓，方海市一阵痉挛，疼得脸瞬间煞白，一句话都喊不出来。
“娘娘再用点力！孩子头有些大，用点力把孩子推出来，只要头出来便快了！”崔妈妈喊道，伸手便要去将孩子的头轻转出来。
“不行了.....我不行了....”方海市深深皱着眉头，咬牙忍道：“我不想生了，不想生了.....”
“娘娘说的什么混话，都到这份上了，哪有不生的道理！”崔妈妈嚷道。
此时房门乍响，流桥在门口低声唤道：“冰菊姐姐！冰菊姐姐！”
玉苒一手扶着方海市，一手看着冰菊，对她点点头，示意她去门口看流桥有何要事。冰菊忙转到门后，开出一条缝隙，流桥乃与她低耳几句。
冰菊关了门，已然喜上眉梢，迈着碎步跳至方海市跟前，蹲下身也是牢牢握住方海市的手，低声说道：“娘娘，穆内官传话来，称帝师爷虽不能进宫，但会一直在宫门口守着娘娘，陪着娘娘生产，等娘娘生完再走。”
话落，玉苒已是喜极而泣，低声说道：“娘娘，您听到没，帝师爷还是心疼娘娘的！”
见方海市点点头，手中又是多了几分力道，玉苒也心中备受鼓舞，“娘娘，您再坚持一会儿，再用点力。”
方海市喘喘粗气，挺了挺身子，便是又咬紧牙关，一阵发力。
“头出来了！头出来了！娘娘，再使把力！”崔妈妈兴奋道，伸手便捧了孩子的头往外轻轻转着，试着通过手中的力道，帮助孩子尽快出来。
“啊——”方海市一阵嘶声竭力地咬牙嘶吼，随着身下一阵热流从体内喷涌而出的掏空感，所有的痛感在那一刹间消失殆尽。
婴儿响亮的啼哭划破了丑时的天空，大徵帝国在这一夜，终于在注辇之乱之后，于天启皇宫中迎来全新的生命，带着为数不多人的期盼，却又是极尽宠溺的希望，这个孩子如一道万丈光芒，照亮了上空的黑夜。
“恭喜太后娘娘！是个小公主！”产婆们喜上眉梢，纷纷围过去，剪了脐带，擦的擦，包的包，道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小婴儿，果真是身在皇家的小公主，一出生便有倾国倾城的美貌。冰菊也是喜不胜收，围着婆子们忙碌的背脊，似要从缝隙中看看小公主的容颜。寝宫门外一众等待的宫女内官，听闻婴儿响亮的哭声，各个欢呼雀跃，一时间凤梧宫传来阵阵恭贺之声。
方海市听着众婆子们不加掩饰的赞叹，不禁潸然泪下，这个她怀胎十月，隐忍十月的孩子，终究是离开了她的身体，成为了她日后将用一生来羁绊的软肋。
“抱来我看看，手脚可都全的？”方海市沙哑喊道。
“娘娘稍等，您体内还有胎盘未排出！奴婢还要再给您几分力道，娘娘可莫要怪罪奴婢了！”李妈妈此时又撸了撸袖子，双手在方海市小腹中又大力揉压了数十下，方海市只觉得又有什么从体内排出，但却远不如之前那般剧痛无比。李妈妈停了手，满嘴恭贺道：“奴婢恭喜娘娘，一切顺利！”
“快，快把小公主报给娘娘看看！”玉苒这才叫道，便有婆子抱了小公主来方海市跟前，望着眼前这个半睁着眼睛，满嘴吐着泡泡的肉粉团子，方海市泪眼婆娑中不禁一笑：“怎么如此之丑！”
“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！奴婢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！”婆子撇撇嘴说道：“我们婆子看着啊，都喜欢得很！”
方海市虽已是精疲力尽，然周遭人的兴奋令自己亦为之一振，突然想起什么，对玉苒低声说道：“玉苒，可否令婆子们将胎盘与孩子的脐带留着，擢李御医与徐御医看是否能有旁的什么作用，制成药也好，说不定日后有能用得上的地方。”
玉苒点头，心中记下这事儿，又转头笑对这一屋子的喜气洋洋，这些个婆子手脚嘴各个粗蛮，但心都甚好，于是看看方海市，便道：“娘娘有旨，今夜凤梧宫几位妈妈有功，人人赏金十两！凤梧宫内官及宫婢均有赏赐，每人二十白银！以贺小公主降临！”
赏赐既下，又是喜得凤梧宫一片欢呼雀跃，少不了一通雷声震天的跪地感恩。
这声声欢喜，亦从凤梧宫绵延不断传至宫门外，响亮的婴儿啼哭，阵阵的群呼笑声，激荡的跪地拜谢，令门口的方诸止不住浑身颤抖，两行清泪顺势而下，却依然挺直了腰身，嘴角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，在方卓英眼中成了他心中一块巨石，安全落地的宽慰。
“帝师爷！帝师爷！”穆德庆连滚带爬从凤梧宫跑出来，几经绊道又笑着爬起：“娘娘生了个小公主！母女平安！小公主粉雕玉琢，容貌可人，健健康康，您可放心了！？？”
许久，他睁开尽力消化眼泪的双眼，轻轻道来：“本公听到了，如此甚好。”
“穆内官，你全且先回去吧，我们会送帝师爷回去，凤梧宫内今夜肯定还有很多事，您不若先去忙，不用管我们了”方卓英眉飞色舞道。
“哎！哎！老奴这就回宫去！”穆德庆笑道，又看看一脸倦意却仍旧挺着身子端坐的方诸，心下一顿酸楚，这孩子终究也是做了父亲了，若先帝爷与先清海公在天有灵，也必定心有安慰，虽是个女孩儿，然方家总归也算是有后了。想到于此，穆德庆揩揩眼泪，又笑着说道：“虽然是夏季，但此刻也已夜深了，帝师爷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，奴婢看您在这里等了许久，仔细着身子。”
“谢谢穆内管惦记。本公再坐会儿吧。”方诸礼貌地回应道。穆德庆便一鞠，转身回进了凤梧宫。
“师父，现在可都安心了？”方卓英缓缓蹲下，细细看了看方诸，觉着他脸色灰暗到极点，心乱如麻地劝道：“海市平安生产，徒儿陪你回去吧。”
“再等等吧，”方诸伸出手，掩掩嘴唇轻咳一声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凤梧宫大门。
“等什么？”方卓英心下疑惑，却又被陈哨子悄悄拉了拉衣袖，示意他不要再多言，尽管陪着便是，方卓英只好收了话匣子，起身立于一边，静静守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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