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文字的小编辑

视频剪辑人、文案撰写人、摄影爱好者,曾在某官方媒体深耕废物编辑一职十余载,现在想认真做个作家、摄影师,但好像晚了。

【斛珠夫人续写】番外94

 

霁风馆后院大厅之中,一具尸体被白布掩盖,端端正正安放于大厅正中央。

 

帝师爷方诸急匆匆从宫中而来,令霁风馆如临大敌,金平令人将后院将士全部遣散了出去,只为给方诸一席清静之地,好好与方时理告别。

 

几步踉跄,陈哨子与张承谦扶了人入了后院,进了大厅。

 

一股恶臭扑面而来,令人作呕不已,金平等人皆是捂了抠鼻,实在难受至极。

 

然没有任何犹豫,方诸近了尸体前,便要伸手去掀那白布,他要自己亲眼看看,这躺着的人究竟是不是方时理!!

 

他怎么会信呢?!

 

他的方时理本本分分,日夜守护只知陪伴自己,一生以家主之命为一己之责!从不结私,也未有仇,何谈被人害?!怎么可能会死在河里呢?!他怎么会信?!万万不可信!

 

他必定要去看个究竟!

 

“爷!不可触碰!!!”金平见方诸伸手便要去掀那白布,反应敏捷地一拦:“尸体已经被河水泡到肿胀....且..且此人一身脓痘都烂了.....实在是面目狰狞.....不堪直视.....爷您万万不可触碰!可是会传染的!!!”

 

说罢,金平取了一截木棍,亲手挑了那尸体头上的白布,仅掀了一个小角,露出勉强还算齐整的发髻,那上面果然插着的木簪,是方时理整日都用着的那根....

 

心,被猛然撞击了一下。

 

一路强迫自己不要信,不要信!可看到这木簪的一刻,心脏还是猛然一缩。

 

金平又挑了身侧的白布,露出衣角的布料,那灰青色绣菱纹的衣袖,正是方时理日常穿着的一套!!

 

方诸的心,再一次被紧紧攥住,钝痛袭来,却竭力按下。

 

他不甘心,自己夺了金平手中的木棍,颤抖了双手,要挑去那蒙脸的白布。

 

“帝师爷!慎重!”金平与陈哨子双双喊道,然方诸也仅仅只是顿了顿手,随即不再犹豫,不过一挑,那白布便被掀开,一张被浸泡肿胀密密麻麻布满脓包的脸呈现在面前,眼球凸现,双唇发胀,鼻头腐烂,阵阵腐败之气袭来,令方诸当场便扔了木棍,撕心裂肺呕吐起来。

 

众人连连撑了方诸来,金平更是一把捡起木棍,将那白布挑了盖回去,又急急朝外喊着人,去端一杯茶水来。

 

巨大的悲伤弥漫了整个躯壳,方诸几乎呕吐到直不起身子,陈哨子令方诸全身压在自己怀中,一再替他捋了后背来,自己亦是热泪滚滚,无声泣血。

 

许久之后,方诸乃停止了呕吐,金平不忍,端了茶水上前,却见方诸吐出来的污秽物中,丝丝带血皆是鲜红,不忍再看,只好瞥过头去,轻声提醒道:“爷,我们回去吧....此尸体已然烂道如此地步....实在是分不清是不是医官了.....”

 

“呕——”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呕吐,方诸喘了气,忍受着胃脘中滔天般的涌动,那张眼球凸出的脸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,那左眼角的痣,方时理也有一颗,虽很小,平日里极少看得出来,可方时理多年来一直陪伴自己,莫说自己身上有什么病什么痛,他方时理是了如指掌的,便是那方时理身上有什么疤什么痣,他方诸也是清清楚楚的!

 

他是方时理么?他是啊!!

 

可自己并不想承认!并不想承认啊!!

 

怎么会就这样殁于河中呢?!!时理啊时理!你究竟遇到了什么啊!早知如此,当初定然不会要你连夜出宫去周府的啊!!

 

方诸心中后悔不已!而今却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,这么多年,方时理日夜陪伴着自己,从不喊苦从不喊累,一心将自己当做兄长当做亲人尽心尽力守护,自己病痛多年,对方时理唯有亏欠,鲜有嘉奖,而今人就这样殁于自己面前,叫自己如何向流觞宗亲交代啊!!

 

方诸越发悲从中来,眼前已经昏花得不成样子,却执意着不肯离去,在一片天旋地转中牢牢抓了金平的手,口中低吼着:“给我木棍!!!”

 

金平瞧了人已陷入巨大的悲伤,无法克制,连忙将棍子交到方诸手中,方诸亦不再示弱,撑了陈哨子,铆足了力气起身,将那白布全部挑开,一具被霁风馆将士整理得衣裳齐整的尸体全部展现在众人面前,可除了方诸,所有人都瞥过了头去不忍想看,也不敢再看。

 

那是照顾了他这么多年的人啊!那是把他的命,时时刻刻栓在裤腰带上的人啊!如今他就这样躺在这里,叫自己如何与方家列祖列宗交代啊!!!

 

无数自责与呐喊在胸腔激荡,方诸跌跌撞撞扑向尸体,却一再被陈哨子等人竭力拦住!

 

怎能让他就这样扑上去?!尸体本就腌臜不已且高度腐烂,何况还是一具生前患了亡罘之疫的躯体!!

 

方诸无声地呜咽着,将静静躺在上面的尸体再一次细细看了来,那被整理齐整的衣衫,那交叠的双手,还有那双他自流觞出发时新换的靴子....

 

这就是方时理啊!!!

 

可是!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啊!!

 

“时理......是他....是他.....”


方诸再也无法接受这事实,口中低低念叨着,一阵又一阵心慌心痛袭来,他伏在陈哨子肩上的身子逐渐失力,可心中却一再倔强地告诫了自己:不可以倒下!不可以倒下!不可以在时理面前倒下!

 

可是,方诸仍旧是克制了几乎扛不住的心疾,对众人道:“回宫.....”

 

陈哨子如释重负,二话不说将人抱起,迈了大步朝馆外冲去!!

 

马车一路平稳向前,行走在清冷至极的大街中。因着瘟疫蔓延,许多店铺皆已关门大吉,众人能躲在家中便都躲了起来,唯有那些染了病居无定所人之流离于街边,各自寻了能遮风挡雨之处临时落脚,高高低低的呻吟一路蔓延在街边两侧,令马车中的人心如刀绞。

 

“哨子.....”方诸靠在陈哨子肩侧,突然虚弱唤道:“将帘子掀开。”

 

陈哨子知道方诸的性子,即便是再悲伤,再痛心,只要还有一丝清明,方诸都不会弃了黎明百姓不管。这一路回宫,处处皆是疫民,整座本是繁华的都城,而今因为留珠子被抢售一空,陷入史无前例的绝境,而今看来,哪里还有什么国泰民安之貌,所见之处,皆是苍凉凄惨。方诸若不是病到如此地步,定然在宫中也是呆不住的!而今才闻方时理殁去的噩耗,却听得耳边阵阵痛吟,皆是百姓之苦,方诸又怎能弃之不管闻之不顾?

 

朝金平点点头,金平与张承谦二人便左右掀开了两处帘子,陈哨子撑了方诸尽量坐直的身子,瞧了车窗外的景象,那两侧随处坐着、躺着的疫民,皆是流离失所的模样,方诸的眼神又黯淡了许多,无声相望窗外许久,突然问道:“他们有水喝么?”

 

“爷莫担心,我们将宫中的水引流至了宫外,设立了专门饮水之处,虽然不能保证他们日常所需,但饮用能保证。”张承谦连忙应道。

 

“可有人给他们诊治?”方诸又问道,说话的语气俨然越发吃力起来。

 

“安济府的人每日都安排了医者在几处大的收留所为他们诊治,这个您也请放心。另外,周大人也在全力关注此事,家中药铺和医者都调出来了....只是,城中缺药异常严重,且城外多处村庄也因河水原因,村民们许多都染了瘟疫,故而人心惶惶....不过算算日子,流觞的药这几日应该快到了....另外,周大人家中的几位医官,一直在研制解药,只是我还未有时间去问结果....爷您放心,有我们....”张承谦说着,却见方诸的眼睛越发阖了起来,唇色也血色尽失,惶恐之下不敢再继续说下去。

 

“帝师爷?”张承谦心中一慌,连忙凑近了方诸去看,连带着金平亦是被唬住,朝方诸扑过去。

 

“别过来!”陈哨子低低吼着,撑着方诸身子的肩膀亦是丝毫不敢动荡,只丢出这句话,便不再言语,只紧紧搂了人来,陷入一阵静默。

 

二人这才发觉,陈哨子虽是搂了人靠在自己肩上,可左手掌心却牢牢覆在方诸左手腕之上,金平当即明白,陈哨子正将体内的归宁气源源不断输给方诸。

 

难怪方诸自入了马车后,并未有更严重的情况出现,而是越发趋于平稳,直至阖了眼陷入昏睡。

 

许久,陈哨子收了手,瞧了瞧车窗之外,已至宫门口。

 

“将军,你这是......怎么给爷渡归宁气了?!”金平皱着眉头问道:“若爷这样躺下去,宫中再生变,如何是好?!”

 

“医官离世,此打击对爷来说几乎是灭顶的!方医官与爷相依多年,本就是爷的亲人,而今这样离去......爷若撑不下去,我怕他....爷就这样.....”陈哨子深深叹了口气:“回宫后给玉苒飞信一封,问问娘娘何时入城.....不管怎么样,爷一定要撑到娘娘回来....”

 

“可要告诉娘娘医官的事.....还有爷的现状?”

 

“自是不可以!”陈哨子严肃提醒道:“万不可以提前告知娘娘爷和医官的事!否则娘娘哪里能心安!一切等娘娘回来再说!这几日,让爷先昏着....也许忘却所有苦痛,也是....也是好的....”陈哨子说着,眼眶跟着湿润起来,瞧瞧窗外,马车已入了宫,朝了后宫行去。

 

“将军,”金平叹了口气:“爷之前说,等娘娘回宫了,请诸位大臣去宫外迎接....现下看来,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到场...”

 

“指挥史,这个我自然会与陛下禀告,由内阁统筹。”张承谦接了话安慰着,然话锋一转,自己亦陷入惆怅中:“不知周大人是否可以到场,他已起不了身了....”

 

听了此话,陈哨子疑惑抬头,满脸惊讶:“周幼度?他亦染了瘟疫?”

 

“这倒没有....”张承谦无奈道:“伤口一直未好,瘟疫横行后,一直撑着身子到处游走部署,安置疫民,听闻昨日下午已起不了身了,说是伤口感染严重,高热都起了两天.....只是一直未向宫中禀告,陛下也不知道....”

 

“如此,张大人请代帝师爷多关怀一番,可否需要请御医诊治?”陈哨子连忙问道。

 

“据说不必。我先前也问过,不过周家的医官医术甚是高明,应该可以。周大人本是不必到此地步,大概也是这瘟疫操劳至此....”张承谦怜惜道:“若娘娘知道周大人如此呕心沥血,想必也会感怀不已。”

 

“说什么呢.....”陈哨子撇撇嘴:“若娘娘知道帝师爷这般情况,哪里还顾得上周大人....”

 

“我不同你争!”张承谦不免皱了皱眉:“都是大徵肱骨之臣,娘娘都视若珍宝....罢了,不说了.....等娘娘回来吧....而今这情况,的确不能让娘娘提前知晓....否则定然不安宁!”

 

众人便不再言语,马车缓缓而行,进了后宫内院之甬道,方诸在归宁气的作用下已陷入平稳的睡梦中,呼吸回归了均匀安稳,陈哨子低头瞧了瞧怀中之人,这一生他曾戎马沙场,亦是杀伐果断,可命运不公,将他所亲近之人一个个带走,而今方时理殁去,自己勉强用了归宁气以挡住了他在人世间最深切的悲痛,不过留着一口气,等太后方海市归来,可方海市若归来了,这日后的日子,没有方时理,他还能熬多久?.....

 

陈哨子强逼了自己不再去想,可越是强逼,却越是想得多,不知不觉马车已至昭明宫,深深叹了口气,对着怀中人低低说了一句:“爷,我们到家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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