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视频剪辑人、文案撰写人、摄影爱好者,曾在某官方媒体深耕废物编辑一职十余载,现在想认真做个作家、摄影师,但好像晚了。

【斛珠夫人续写】似是故人来(96)

【魂归】


 (本章字节:4773)


翌日清晨,乃是八月十八日。众人于昭明宫中守了一夜,却是异常平静,个个存了侥幸,道是这一次方诸兴许真的能如之前那般,再此挺过来。

 

待方诸转醒,已经是辰时一刻。

 

迷蒙中见了方海市伏于榻侧,已经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,手中还紧紧握了自己,心中一片怜惜。深深浅浅喘了几口气,竟是比昨日下午要轻松许多,转了转身子,亦是能动,反而有几分利索清爽,方诸疑虑了几分,悄然坐起,亦没有任何不适。

 

感知榻间动响,方海市连忙惊醒,却瞧了方诸正坐于榻前,满眼心疼着瞧了自己,慌忙起身坐于榻侧起身,一把将人搂抱了来:“鉴明......”

 

“傻瓜.....”方诸牵起一阵苍白的笑容,伸了手抚了方海市的发丝:“劳烦你守了一夜了.....”

 

“你现下可好?有没有不妥?我去叫方时理来.....”

 

“海市.....”方诸一把牵了要起身离去的人:“无需叫任何人......我想用些早膳,你可否陪我?”

 

“好....好.....”方海市慌忙点头:“我去叫玉苒备了来.....”

 

“海市,你去唤了穆德庆来伺候。”方诸突然说道。

 

“好.....他恰好也在.....”方海市又是一阵眼中酸涩,便起了身出去唤人。

 

待穆德庆端了一应粥食进了屋,方海市已亲手伺候了方诸穿衣,端坐于矮几之前等着了。难得见二人如此祥和坐在一起,等着自己伺候,穆德庆顷刻之间眼眶泛花,心下悲戚之余,将碟盘碗盏布在了二人面前,哽咽道来:“爷,您可有还有什么吩咐?”

 

“穆内官,”方诸轻轻唤着:“您今年高寿了?”

 

“不高不高,六十有一了。”穆德庆毕恭毕敬答道。

 

“您是三朝老宫人了。”方诸嘴角牵起笑容:“您是看着我和阿旭长大的。而今阿旭已经离去许久了,您却还在这殿前伺候。”

 

“这是奴婢的本分,也是奴婢的职责。”穆德庆连忙说道。

 

“穆内官,你也有两个徒弟,穆连鸿与穆小忠,曾陪了我去流觞伺候的半年,你的两个徒弟,可比你硬气多了。”

 

“是是.....年轻人总归气盛些,不似老奴,唯唯诺诺,总是惹了主子厌弃....”穆德庆垂泪道,连连揩了眼泪。

 

“海市....”方诸又瞧了方海市:“内官年纪大了,他是三朝老人了,鉴明有个不情之请,可否就留他在凤梧宫听差,代为照顾陛下,殿前之事,用了他徒弟去,穆连鸿行事稳重些,替了穆德庆甚好。”

 

“好,你若这样吩咐,我岂有不同意的道理。”方海市应道,转头看向穆德庆:“内官,你可愿意?”

 

“奴婢.....奴婢但凭娘娘和帝师安排.....”穆德庆老泪纵横,方诸这般安排,他自己亦是蒙了天恩,按道理来说,退休的宫内官都会去内官所养老,那是一个亦不见得有多少青天白日的地方,无人会看你之前内官品级做到多高,入了内官所,众生平等,反而会根据你曾经打骂过多少人,而受到严苛的教训。穆德庆一直不肯离开金城宫,一把年纪仍旧守于前朝,不单单是想继续替帝旭守了方诸,另有一层原因,便是并不想去那内管所养老。

 

如今方诸替自己寻了养老的后路,自是感恩不尽,伏在地上不住磕头,方才退了下去。

 

“海市,”方诸抿了一口方海市喂来的白粥:“哨子的婚事,你多费心了。”

 

方海市心中悲痛,此人至死,都还在替众人谋划,却独独从未说过几句他自己,然此番却是再也不好多少什么,只得连连应了来:“哨子哥看着我长大,他的事,我自然会上心。”

 

“我想赐他姓方,去子留陈,赐正名方陈哨,日后你再擢封他,亦有个好听的名字。”方诸道。

 

“嗯。”方海市有些难忍眼眶泪水,便是将手中的碗勺朝桌几一搁,默默揩起眼泪来:“鉴明,你莫要再说了。”

 

“海市.....”方诸瞧了眼前人,万般心疼亦是无可奈何,便将人搂入怀中,狠狠抱了,相吻于窗棂之下,这吻,炽热而绵久,却是存了二人巨大的不舍与诀别的沉痛。

 

良久,方诸将方海市放开,只道了一句:“我想出去走走。”

 

方海市搀了人,缓缓出了寝宫。众人皆仍旧守于门外,见方诸好好地走出来,心中愈发惶恐,怕是回光返照。

 

瞧了面前均是自己护佑着的人,方诸勉强笑笑。一手扶了金平,一手抓了方海市,缓步行至演练场,立于霁风树下,瞧了那树如雪似花落满一地,良久,只自言自语地喃喃道:“风花纷纷应是好时辰,何故要端坐风月里孤身?”

 

众人皆不知其意,唯有周幼度听明白了,这一句大约是他送给了自己,为这么多年来,守着大徵却终落了个孤身而去,且还负了心爱之人。

 

“咳咳....”方诸低低咳嗽着,感知周身越发无力,又瞧了众人,道:“你们都回去。”便转身又紧紧搀了方海市,蹒跚着回了寝宫。

 

然众人并不散去,亦无人再说些什么。

 

入了榻间,方诸缓缓躺了身子,瞧了方海市,怜惜道:“海市,此生娶了你,是我方鉴明的福气。我若睡了,你便不要再叫醒我了。”方诸勉强牵起一丝笑容,呢喃着:“海市,我爱你,这世间,唯有我自己知道。”

 

“我亦知道....”方海市紧紧攥了他的手,瞧了他骤然灰败的脸色,带着痛苦爬满了眉眼间,不过须臾,身子一阵颤抖,一缕暗血自嘴角流下,方海市慌忙拿袖子轻轻抹了,她不允许她的挚爱,临行前如此狼狈。

 

他再也无力攥紧她的手,心间的钝痛绵延不断而来,神志开始恍惚,他知道,药效已尽数扩散,自己已无力回天。

 

“阿旭......”方诸突然一笑,恍惚间瞧了褚仲旭朝自己而来,再睁大了眼睛,细细瞧来,是方海市不舍的脸庞,早已哭得双眼红肿。

 

“海市......”方诸心中低沉地呼唤着,本能地伸了手要去触碰那张他护佑了多年的脸,那张他在这人世间最最不舍的脸,然终究是再也触碰不到了。

 

“鉴明.....”方海市低低啜泣了,将人搂进了怀中,那人颓然垂落的手,告诉自己,他是真的去了......

 

良久,怀中之人疲软的身子不再温热,方海市便是再也控制不住,紧紧抱了哭倒于榻前.......

听了屋内怮哭,屋外众人皆是心知肚明,齐齐跪于地上,行了叩首礼,送别方诸。

 

一时间,昭明宫永失明主,陷入空前的哀怮。

 

天洪二年八月十八,帝师方诸于辰时四刻薨于大徵皇宫昭明宫中。为保国内安稳,以免惹来朝外动荡,顺了方诸遗言,消息秘不发丧,于昭明宫设了灵柩以供大家吊唁,仅半日时间,便于当夜子时,趁无人之际悄然送出宫外,踏往回归流觞之途。

 

灵柩由方时理与金平贴身护送,择流觞将士五十余名护其左右。再照方诸遗言,方卓英、方海市、陈哨子等人,仅可送至昭明宫门口,便不可再多踏出宫外半步,以免惹了消息外传。

 

方海市心知利害,不敢不遵。起柩前,于昭明宫中跪拜:“海市,送师父魂归流觞!”

 

“卓英,送师父一路平顺”

 

“哨子,送帝师爷,此去顺遂。”

 

三人一身素缟,长跪不起。遵照遗嘱,皆是被禁送,瞧了单薄的灵柩消失于甬道,三人哭作一团,方海市悲伤过于,一口气没上来,倒在方卓英怀中。

 

待方海市再此醒来,已是八月二十日辰时,犹如做了一场巨大的噩梦,靠坐于榻前,浑身无力,只频频垂泪。虽是心中早有准备,然再次回想方诸离去的整个过程,仍旧是悲从中来。人毕竟是去得太快,连一场盛大的吊唁都不能举办,连多一点的陪伴时间都不允遗留,犹如一片轻羽,说没有,便这样没有了。

 

方海市自是无法接受这样沉重的事实,然独自哀伤只会令自己更加无法走出永失挚爱的境地,方卓英与陈哨子一日几番请见,皆是被方海市拒了,直至战报传来,注辇三万大军压境,已至了雍兀关,方海市乃收了极致的悲痛,重新挂了一脸严肃,打起精神,召了张承谦、周幼度、陈哨子、方卓英一同觐见,共商发兵之计。

 

八月二十三日,方诸灵柩顺利抵达流觞方家老宅,因着还有五日时间才能转醒,方时理悄然禀告了族人老辈一应真相,宗氏众分支族长连夜紧急论事,决定便将计就计,于方家设了灵堂,昭告流觞方氏好友前来吊唁。方氏一族向来低调,即便吊唁之行持续了5日,而后又煞有其事地送了灵柩至方家陵墓掩埋,将一应流程走齐,亦无一人将方诸仍旧活着的消息外传至坊间。

 

直至八月二十九日,方诸于榻前悠然转醒,自己离了天启城,亦过去了十日。

 

方时理细细诊了脉,安心地点了点头,说道:“娘娘的血虽是用了八日,但爷体内的毒素却是减了一成,仅剩两成于体内。日后,便好生养着,时理派了人,去西南去寻赤红伶来,瞧着再照了那偏方制药,看看是否还有作用。”

 

“嗯。”方诸点点头。因着十日如死尸一般的沉睡,身体各机能反倒得到极大的改善,一觉醒来,竟是前所未有的舒爽。

 

“这一次,爷你便不要再想其他的事了,您在宫里,已是去了的人了。”方时理小心翼翼说道。

 

方诸点了点头,又道:“方家老宅子,我并不想住。你去擢人到方家房产里,寻了一偏院来,离方家宅子远些的,我想住过去养着。”方诸心中明白,若方海市哪一日想起来,必定是要至流觞来祭拜自己的,不如索性远离方家,彻底消失于众人面前去。

 

方时理点了点头:“昨日各族老亦是这样想的,宅子其实已寻好了,选了涌蝶湖畔的鸣海涧,那里临湖,宅子不大,但山水之间,心旷神怡,且人迹罕至,鲜有人去打搅,周遭一带皆是方家田地与祖产,时理瞧过了,均是在您父亲名下的。”

 

“嗯,”方诸点了点头,又想了想这名字,便轻道:“换个字吧,用明日的明吧。”

 

“明海涧......”方时理细细念了这个名字,心知这二字代表着什么,这人呐,终究是要到离去了,才有万般的思绪去想念,去牵挂,一个“明海涧”,又当“明海见”,怕是方诸将自己与方海市此生的重逢,便当做了这一生的最后夙愿了吧。

 

方时理拱了手,领了命退下,去布置搬离事宜。留下金平,陪了方诸,于窗棂前立着。瞧着窗外的风景,已与宫中大为不同。

 

“金平,”方诸唤道:“你何时启程回天启?”

 

“金平但凭爷吩咐。”金平低声应道:“如果爷愿意留下金平,金平亦心甘情愿,陪着您。”

 

“不可。”方诸瞧了金平:“你乃霁风馆暗卫,因着哨子去彬湖而暂代他留于我身边。此番我在宫中已是故去之人,你以护送灵柩为职来到流觞,而今十日已过,流觞方氏接灵悼唁,再下葬之消息必然已传至宫中,你的任务已完成,该回宫了。”

 

“爷!”金平听了方诸这就要赶自己回去,不禁眼眶湿润:“金平习惯在爷身边了。”

 

“再相处久了的人,亦有分离的那日啊,”方诸扶了金平一把,这忠心耿耿的护卫,也曾是自己亲自挑选来入霁风馆的人,此番自己“骤然离世”,便是要同都中断绝一切往来,怎能将金平留下呢?若真是留下了,反倒引来一片怀疑。自己“金蝉脱壳”,将一众战事这般大的烂摊子留于了众人,已是极为不放心,若金平还不尽快回了天启,届时又是一阵怀疑。

 

“哨子过些日子,等平叛了战乱,便会同格塞公主完婚,届时便要卸任霁风馆指挥使一职。我离宫之前给你的文卷中,便有一封书于娘娘的遗书,里面对你亦是做了安排的。你将会接替哨子,任了霁风馆指挥使一职,你当早日回宫复命去。”

 

“爷!”金平大惊,竟不知方诸对自己竟委以如此重任,自己何德何能,能接了这么大的霁风馆来做首领啊!

 

“莫要一惊一乍!”方诸嗔道,脸色严肃了些许:“你虽不同他们那般贴身在我身边时间多,但你还算稳重,尽快回宫去,向陈哨子讨教一二来,才是你现下应该做的。我已是故去之人,远离朝堂,不问政事,才是我的本分。你们尚且年轻,这大徵还需要你们齐心协力,方能保百年平安。你若回了宫,待遗嘱复命,官职书下,你便是真要耳提面命,日日去霁风馆镇守指挥调度了,可不似在我身边,跑腿打杂这般轻松。”

 

“.......是.....”金平无奈,见方诸话已至此,将自己安排得周周全全,便不好再推却。

 

“金平,”方诸又唤道:“你此番回宫去,莫要说漏了嘴,半点不可泄露我的行迹。另外,娘娘短时间内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,你若有心,便替我看护些娘娘.....”方诸说着,心中隐隐作痛,然事已至此,他别无选择。他亦只有彻底远离了朝堂,假死苟活于人间,方海市才能放下他这累赘,好好活着,为了孩子,为了国家。没有了自己,她方能迅速成长起来。

 

他一直都信她,她已经足够优秀,能将一国大任全权扛下来。

 

“是,金平知道。”金平应着,可心中仍是不甘问道:“可金平疑惑,您为何连指挥使和大公子都要瞒着!?如此一来,伤心的人,实在太多了。”

 

“他们该有自己的天地啦!”方诸瞧了瞧外头空空的院子,喃喃说道:“师父在,徒儿不敢远行,师父去,徒弟自能成材。我若告知他们,他们怎能心无旁骛,去成就一番大业。”说着,方诸笑笑:“这朝堂之事,我便不再过问了,你亦无需给我飞书传信。金平,你稍作休整,明日启程,回去吧。”

 

“是。”金平应下,心中已是无限感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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